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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集《望南坡》已通过光明日报出版社的初审!

作者: 来源: 日期:2014-7-26 加入收藏 评论:0 标签:

望 南 坡

吉方君  

吉方君,本名高永祥,湖北蕲春人,1976年参军,197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曾在海军某部服役。第六届“胡风文学奖”得主,湖北省第八届“五个一工程”奖获得者。转业前后,先后被榆林基地司令部、南海舰队司令部和湖北省委组织部“借用”,赴广西、新疆等地执行任务。回乡后任教12年,中教高级(副教授),比较文学研究生。1995年调入县教委,历任教委办副主任、政工科副科长等职。从事党建舆论宣传10余年,在《人民日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解放军报》、《工人日报》、《农民日报》、《中国教育报》、《中国教师报》、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、《法制日报》、《检察日报》、《中国社会报》、《湖北日报》和《人民教育》、《中国教工》、《人民公安》、《党建研究》、《领导科学》、《统一战线》、《领导工作研究》、《湖北教育》、《湖北组织工作》等报刊发表调研理论文章和新闻作品500百余万字,多篇作品在国家和省市获奖。近年从事业余文学创作,在《解放军文艺》、《神剑》、《战士文艺》、《西北军事文学》、《西南军事文学》、《山西文学》、《山东文学》、《芳草小说月刊》、《厦门文学》、《辽河》《雪莲》等刊发过小说、散文、文学评论和报告文学。

自序

《望南坡》原本是我怀念祖母的一片散文,最初发表在《中国教育报》“佳作欣赏”栏目里,其后《黄冈日报》文学副刊转载,并获“胡风文学奖”。走上教坛以后,我写过一些散文随笔,调入县教委机关从事文字工作以后,发表的文章就更多了。但是能给朋友们留下记忆的,或者说是能够得到朋友们首肯的,恐怕首先要推这篇了。我曾问过自己:为什么这篇并无华丽词藻、篇幅也不太长的文字,何以够得到朋友的错爱?我自以为写得很好的一些篇目,他们为什么视而不见?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:大约这篇是我蘸着真情和心血写就的吧。

几年前有朋友建议我出本集子。其实我也想借结集文稿的机会,好好总结一下自己的人生。只是这些年东奔西忙,将出集子的事情一拖到拖。现在总算如愿以偿,可以告慰祖母于九泉了。

《望南坡》收录了笔者从18岁参军至现在30多年间的部分散文、随笔、诗歌、评论和部分纪实作品。透过这些文字,可以看到共和国30年来的起伏跌宕和发展壮大,也能看到一个农民儿子由高中生到海军战士、由退伍兵到民办教师、再到机关干部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。她所记录的,是一个时代的缩影。

卷一 故乡红叶(散文)

望南坡

  

望南坡是村后山的一片古老的坟地。上小学从山下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经过,我总是结伴而行。有一回,因贪玩误了课,放学后被老师单独留下来补课,迟回家时独自走过这里,被一座连一座的坟吓得毛发竖立,跑回家心还在“咚咚”地跳呢。祖母见我被吓成这样,就跺着脚说:“天灵灵,地灵灵,快为我儿定了魂!”又安慰我说,“莫怕莫怕,那里有先人在护着你哩!”

这之后,我放学回家经过这里,祖母常在坟地周围的松林里拾柴火。那时,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祖母对我的一种庇护。现在想来,这种庇护多么不易。祖母当时患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,加之年迈体弱,每走一段路或是做完一件事,要坐下来大口喘气。从家里到望南坡坟地虽隔不远,但是上坡,且乱石遍山,荆棘丛生,祖母上山的艰难可想而知。

1976年元月,家乡征兵。当时,我在公社党委办公室当办事员。亲戚劝我不要应征,说我受不了当兵的那份苦;祖父和父亲也有些犹豫,认为还是在公社听差的好。而一心想穿军装的我,最担心的是祖母不会同意。我是三代独子,没有兄弟姐妹,且自幼失去了母亲。在我一岁的时候,父亲在劳动中不幸被砸成重伤差点死去,是祖母一手把我带大的。儿时,我与祖母形影不离。读高中时,每个星期天下午,我背着米袋到十几里外的县城读书,一直到下周六亦回。这种短暂的分别,就使祖母异常牵拉和思念。到星期五,祖母就忙着为我回家张罗,从瓦坛子里抓咸菜,炒好装瓶;从米桶里弄些米,筛了又筛。星期六中午,她把饭菜热好之后,就坐在大门槛上,望着我回家的路,默默等待。若是我回来晚了,她就会着急起来,拄着棍子移着小脚往屋后山走,再累也要登到顶上,眺望我回家的小道。出远门当兵,一别可能就是几年呀!其时,68岁的祖母重病缠身,自知不久于人世,她会同意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独孙儿长别吗?

在部队首长登门送入伍喜报的那天,我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。“首长啊,娃儿我只一个,就交你啦!”祖母一反连日来的沉默寡言,显得十分高兴。但当她听说我将去的地方是海南岛,是她想象中最遥远最偏僻的天涯海角时,我分明看到祖母那张刻着岁月刀痕的脸写满了生离死别……

在我离家入伍的这一天,祖母一早起床,坐在灶堂前默默地替掌勺的父亲烧火。我从吃完早饭到打点行装准备出发,一直没有与祖母照面。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,我犹豫地停住了脚步。因为,我想与祖母告别。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,摆摆手悄声地说:“走吧。”于是,我就走了。后来我知道,在我出发后,祖母独自一人拄着拐杖,一步一喘地爬上望南坡,坐在一块石头上,默默地望着我从家乡的小道上消失。那一刻,老人经受了怎样一种生离死别的煎熬。

我参军后,祖母病情日重,不久就卧床不起了。思念至极时,曾几次从病床上爬下来,拄着棍子几步一歇地来到屋后的望南坡上,坐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坟地上向南天凝视。有一回,父亲收工回来等了许久,仍不见祖母,就找到望南坡,发现祖母泪流满面。父亲见祖母这样思念,就说发个电报招我回来。祖母摇头不依,只让父亲写个信,要我当好兵站好岗……

在我参军的第三个年头,即1978717日,祖母带着对远方孙儿的深切思念,与世长辞。前一日,多时不能下床的祖母突然从床上下来了,双手扶墙,来到大门前,眼望南方,说要上望南坡去。父亲连忙把她扶在门槛上坐着。见祖母病危,父亲就要去县城给我发电报。但深明大义的祖母还是不依,说只要我穿着水兵服站在海边的照片。父亲把照片找来了,祖母接过贴在脸上,泪水把照片全湿了……

祖母逝后葬于望南坡。这是她临终的遗愿。与世永别时,祖母神智清醒,态度安详。她对祖父说,她要永远住在望南坡,看着我带着喜报回来……

在南国接到祖母逝世的噩耗,我方知生死两别,才为离家时没有到病床前向祖母作生死之别而后悔,才突然想起在人世间熬过70多个春秋的祖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,才突然想起对我恩深如海的祖母没有得到一点回报……在一个月黑风骤的夜里,战友们陪我泪洒海滩,为人间博大深沉的至爱久久难以平静。

在我退伍还乡来到祖母坟前时,祖母逝世已经两年多了。坟草凄凄,北风呼啸。在这之后的二十多个春秋里,每当工作和生活遇到困难时,我的心里就会浮现望南坡那座无碑的坟,就会想起祖母对我至死不渝的期待,就会有种神奇的力量走进我疲惫的身心……(本文首发于2003812日《中国教育报》第7版“佳作欣赏”栏目,《黄冈日报》20031226日文学副刊转载,并获“胡风文学奖”)【关于祖母】祖母方娥尔,生于1908814日(即宣统元年718日),逝于1978715日,享年70岁。祖母出身贫苦,心地善良,勤劳俭朴。一生没有留下照片。

祖父是侠

  

浓眉大眼,虎背雄腰,威严而又慈祥,这是祖父留在我心灵深处的形象。

老家八斗丘乡的习俗,称祖父为“爹”,称父亲为“伯”。我“爹”——祖父熊长青,已成为激励着我奋斗的一种精神。

“爹”是在我父亲11岁时加盟高家的。那时,父亲与早年丧夫的祖母相依为命,住在富户蔡姓人油坊旁边的草棚子里。白天,祖母上山砍柴,年幼的父亲则挑着柴禾到很远的高新铺街上变卖,换些盐和米度日。但这远不够糊口,家里常常揭不开锅盖。这个家,多么需要一根顶梁柱啊!

天随人意。祖父的加入使父亲有了继父,祖母有了后夫,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从此有了依靠。

祖父是因一件偶发的事才决意加盟高家的。那年腊月,11岁的父亲在雪天里挑着一担干柴沿街叫买,被一个在县保安队当差的地痞将柴禾强要了去。街上人见了,都敢怒不敢言。谁都知道那地痞凶狠,谁犯着他就没个安宁日子。这件事,恰被在街上做豆腐的祖父撞见了。

“是什么人脸皮这厚,连小伢的东西也抢!”年轻气盛的祖父将扎腰的围裙一抛,往街道一站,挡住了地痞的去路。

那地痞被祖父雷一般的吼声和高大身躯镇住了。他知道祖父难斗。

祖父确是当地有名的硬汉子。他一米八几的块头,身强力健。三百斤的担子挑在肩上,行十几里山道也不歇肩。他虽未上过学堂,但阅历丰富,见多识广。他当过车夫,做过盐米生意,走汉口下河南闯过大世面。他好打抱不平,见不得恃强凌弱、期行霸市的恶行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救过许多弱者,年纪轻轻就留下了“扶危济困”的好名声,当地许多穷哥儿都尊他为“大哥”。只要祖父出面,就能聚起一帮好汉与恶人作对。在蕲春伪县城蕲州就曾有一个势力很大的恶棍,尝过祖父的拳头。

大凡恶人,总是欺软怕硬。那地痞见祖父动了怒,早软了脊梁骨,陪着笑脸连说好话,还厚着脸皮要与祖父“拜把子”。

祖父身手好,也挺机智。他用“江湖”话教训了地痞几句,将地痞打发走了。但他并没有把父亲打发一走了之。他担心年幼的父亲还会受到伤害。从此以后,他常常抽空来帮助父亲打柴买柴,料理家务。次年,他辞去了铺里的差事,扛一卷行李住进四面透风的草棚,来支撑这个家。

祖父来后,垒了两间土房子,种了两亩佃田,家中日子渐安。祖父又教给父亲的健身之法和拳脚功夫,使父亲瘦弱的身子结实起来。父亲长到十五岁时,已是眉清目秀,身骄步健,使起拳脚来颇有一点祖父的威风。

我出世不久,家里遇上了一场大难,父亲在劳动中被倒下的一堵火砖墙埋住,砸成重伤,几天几夜昏迷不醒。接着母亲改嫁,远走他乡。祖母悲伤成疾,一病不起。那段日子,祖父搂着命若游丝的我,东奔西走找吃的东西……在祖父的怀抱中,我活了下来。我知道,没有祖父的呵护,我就难以创造生命的奇迹。

我从小与祖父形影不离,夜里在他的怀中入睡。直到十四岁我到县城漕河上高中时,才离开祖父的怀抱。

在与祖父生活的日子里,我接受最多的是祖父的教诲。祖父说,人活着要讲义气,多帮助别人。祖父还说,一个立在世上,应该有很好的朋友。对那些见利忘义、趋炎附势的小人,祖父深恶痛绝。高中毕业后,我被抽到公社党委办公室听差。祖父告诫我:“你只管用心做好你的事。有权有势的,你莫凑热闹;受人冷落的,你不要跟着瞎哄哄。这是做人的道理!”那时我年轻,虽不全明白祖父的话,但却从祖父那严肃的眼神中知道了“做人”的份量。

有一次,祖父到公社来找我。他是替一位过去曾关照过我们一家、后来“下了台”的老“贫协组长”跑路的。那位“贫协组长”病了,想让在水利劳动的儿子回去料理。那时候,在外挑水利不好请假,得托个干部说说才行。祖父以为我在公社领导身边有话好说,就翻山越岭汗流满面的来了。看到祖父那十分劳累的样子,我责怪他“自找苦吃”。祖父听了有些生气地说:“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,人家现在老了没权了就不管,那公家的事还有谁做?”

祖父的侠义心肠带有“江湖”色彩,但更打着“阶级”的烙印。他出身贫苦,同情贫苦人,热爱共产党,对党的干部期望值蛮高。那时,我不是共产党员,更不是干部,但祖父却硬把我当作“党的人”。“你在公社里头当差,就要替社员着想,莫忘了你是党的人!”他常常这样嘱咐我。

祖父深明大义。1976年春,家乡征兵。我是独子,按当时公社的规定,可以不服义务兵役。但从小受祖父的影响,我极想参军一逞男儿之勇。年过六旬的祖父舍不得我离开,却没有阻拦我。在我体检合格至入伍前的一段日子里,祖父默默的,很少说话。我知道他正经受着爱孙将要长时间离别的内心煎熬。出发的前夜,他突然把我叫到跟前说:“当兵就不要想家,只管用心做好你的事,完成好你的任务!”又说:“打仗要机灵,要在势头上把敌人压下去!”说毕,还拉了几个格斗招式,我看了忍不住笑起来。“莫笑莫笑,军中无戏言!”祖父字字千钧。

入伍后,我成了海军战士,连队驻扎在海南岛崖县。八十年代末,我随部队挥师北上,去了新疆,参加了一次重大军事演习行动。在风风火火的军旅生涯中,我钻过天涯海角的排天巨浪,踏过天山戈壁的滚滚狂沙,却没有机会参与现代战争的生死拼杀。这使我退伍还乡时,祖父高兴之余少了那么一丝豪迈的感觉。

“祥儿,立功了没有?”祖父很迫切的问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没有打仗?”

“没有。”

祖父有些愕然,有些遗憾。但听说我在部队两次受到司令部嘉奖并光荣入党,老人又笑了。

75岁的祖父是在1983年阴历腊月17日晚上与世长辞的。17日早晨,天下大雪。当时在村小学任民办教师的我,见老人病危,就想留下来看护,但祖父却吃力地说:“去吧,学生快要考试了,莫误了人家的儿女啊!”于是我就去了。至晚归来,祖父却已昏迷,不省人事。“莫误了人家的儿女啊!”这成了祖父的临终嘱托。

岁月悠悠,思念无涯。弹指一挥间,祖父故去已有21个春秋了。有什么可以告慰故人在天之灵呢?我唯有象祖父那样,朴实做人,辛勤劳动,才对得起祖父的养育和教诲之恩。(本文首发于《中国教师报》,《黄州晚报》2002313日文学副刊、滁州教育网等媒体转载)【关于祖父】熊久如,又名熊常青,生于1908819日(即宣统元年723日),逝于1984119日(即1983年阴历腊月17日晚),享年75岁。逝时天下大雪。一生仅存一张与父亲和我的合影照。生祖父高慈润,在父亲小时候就病逝了,一生没有留下照片。

父亲的鼓点

年逾七旬的父亲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以后,又搬出了他多年未曾用过的鼓板。

上个星期天回去,穿过老屋,走过月亮塘,绕过菜园子,就听到一阵久违的鼓点,伴随着阵阵山风悠悠传来。

那是一种叫人心动的鼓点。

  

解放初年,父亲是名扬乡里的民办教师。那时,村小学里集着一群特调皮的孩子。他们最小的十岁,最大的十五六岁,都是一些误了上学年龄的农家少年。从外乡调到村里的一位老教师,只上了三天课,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,就被这群孩子抢了去,脑门还被石头砸了个疱。于是,老师卷起铺盖走人。

父亲接任村小学后,很快就把这个单人单校教学点,办成了全乡乃至全县一流的村办小学。这之后,县文教局领导来校听课。不久,父亲被请到县教师培训班讲“公开课”和“示范课”……1958年春,乡辅导员来报喜——县文教局决定调父亲到县城“漕小”(即现在的蕲春县实验中学)任教。

听说父亲要调走,村里人慌了。先是村支书秀伯驼着一袋子米上门看望,言辞恳切地要父亲别走;接着村小学的孩子们,在家长的带领下,闹哄哄地涌到家里挽留。父亲自幼生长在农村,对农家孩子怀有很深的感情。看到乡亲们期待的目光,看到朝夕相处的学生抱着他的双腿哭叫,他心软了,便作出了在今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人生抉择:放弃进城,留在山里。乡辅导员听说后,急忙赶到村小学,埋怨父亲“太傻”,说文教局这样调动,就是把父亲当成了公办教师。但父亲并没有意识到“公办”与“民办”有什么不同,还是没有动心。不久,村教学点被撤消,全村学生都到十几里外的“本部”——牛皮地小学读书。这样,父亲再留在村里,就没有道理了。

这年5月的一天,正当父亲打点行李,作好了去“漕小”教书的准备,村支书秀伯气喘吁吁地赶来了。“你不能走,不能走啊!”秀伯双手拦住大门,指着我躺在病床上的奶奶,对我父亲说,“你到县里教书,路那么远,你娘谁来料理?你就忍心让娘一个人在家里受苦?”

父亲楞住了。我的奶奶方氏早年丧夫,大半生过着逃荒要饭的日子,受过太多的苦难,而致百病缠身,一年中有大半时间穿着肥大的粗布棉祆,冬春两季大半时间卧床。平日里,父亲在教学之余,总要抽空儿帮家里洗衣做饭。如果没有父亲的孝顺和勤快,多病的奶奶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。

面对进城教书的难得机会和白发老母的呻吟,父亲心里十分矛盾。他热爱教书这一行。学生的欢声笑语,常常走进他的梦乡。但他又实在不忍心扔下我百病缠身的奶奶。

“留下来吧!”秀伯是个认准理儿九头黄牛也拉不回的犟汉,不达目的不罢休。他说,村里的集体食堂,就因为缺个会计,一直拖到现在没办。为这,他还挨了乡长的一顿臭骂。他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对父亲说:“你就看在大伙儿的份上,留下来当食堂的会计吧!大家吃上了饱饭,过上了共产主义日子,谁也忘不了你啊!”村支书比我父亲年长十几岁,算是长辈,父亲一向很尊敬他。听秀伯如此这般的一番诉说,父亲再次心软,就答应了支书的请求,留下来当食堂会计。

乡辅导员见父亲迟迟没有上班,就又赶到家里来找。他劝父亲不能再“傻”了,赶快到县城学校任教,并说如果不赶紧去报到,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执教鞭了。奶奶听说后,也劝父亲去县城教书。于是,父亲又犹豫起来。

消息很快传到了秀伯那里。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我家,将正在家里做说客的乡辅导员大骂一顿,并绾起袖子要打架。秀才遇了兵,有理说不清。辅导员本是个斯文人,那见这般架式,吓得连忙夹起皮包一溜烟地走了。

为了留住父亲的心,秀伯绞尽脑汁,煞费苦心。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《说岳全传》,郑重其事地送到我家里,双手交给父亲。他说父亲是个文化人,不能荒了书,抽空儿看看,兴许还能学到一些东西。他还特意翻开其中的一页给父亲看。那是“岳母刺字,精忠报国”的一回。他要父亲学岳飞,听母亲的话。支书的用意,父亲当然明白。从此,父亲再也没有动过离开家乡的念头。

但令秀伯和父亲都没有想到的是,一部《说岳全传》,竟打开了父亲的另一种生活。

父亲有着超乎寻常的阅读能力、记忆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。几寸厚的《说岳全传》,他只几天就看完了。看过之后,他竟能从头至尾将书中的故事,一段不落地娓娓道来。

那时,大跃进的号角在山村响起,全乡数万人在家乡四山八岭展开“劈山造田”大会战。劳动空隙,人们围坐在一起,听我父亲“谈传”——讲岳飞的故事。许多人听得如痴如醉。老支书秀伯更是每场必到。听到动人处,他常会作惊人之举,或突然跳起来,就地抓起一把铲镐,挥舞着、叫骂着,发誓要“劈死秦桧这个奸臣”;或抱头饮泣,说他这辈子没有血战疆场建功立业,真是“白活了”……

当地有位名叫“五代通”的鼓书艺人得知此事,专程赶到劳动工地暗访。听了父亲“谈传”后,当即与父亲结为忘年之交。他把自己的《全唐传》、《封神榜》、《水浒传》、《西游记》等家藏线装书,郑重地传给父亲,要父亲接过鼓板,继承他的“说书”事业。

从此,父亲就开始了民间鼓书艺人的“说书”生活。

父亲说书,有着与当地“说书匠”完全不同的艺术风格。他能根据季节、农事和时事的变化,说正文前来一段精彩的“书帽”。那“书帽”信手拣来,却形象生动,妙趣横生。有的象七言五绝,前后押韵,极富诗意;有的如山东快书,或长或短,朗朗上口。那唱腔,时而象“湖北大鼓”,深长粗犷;时而似黄梅戏曲,明快清新;时而又如京剧唱段,荡气回肠。再就是那错落有致的鼓点,忽高忽低,忽紧忽慢,扣人心弦。夏夜里,劳累了一天的人们,听上一段父亲的鼓书,顿觉心旷神怡,筋舒气爽。

父亲说书风雨无阻,万苦不辞。从六十年代担任小队会计开始,直到八十年代分田到户,父亲总是保持着“白天干活夜里说书”的习惯,极少耽误农事。虽然白天的农活又苦又累,但对找上门来的乡亲,他都欣然前往。每次赶场,不管刮风下雨,不论路途遥远,他都按时赶到。有时碰着早稻插秧、夏收“双抢”这样的农忙季节,父亲也没有拒绝找上门来的人。记得有年7月底的一天,父亲接下了三亩田的抢割任务。夏日高温,割谷人一般都是夜里下田抢收,白天回家避暑。但这天傍晚,邻村人来找父亲说书。奶奶担心白天割谷中暑,劝我父亲别去。但父亲不忍来者失望,就捎上鼓板去了,直到第二天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才归。小队长一大早去看割谷的进度,见父亲刚刚下田,就急着找人支援。早饭后,待到队里的劳力赶来时,汗浸全身的父亲已割完稻子,收起镰刀上岸。

父亲干活,舍命。他说,只有把活儿做扎实了,拿起鼓板才有底气。小队有块田,八亩大的面积。解放初年,家乡就以这块田命名,叫“八斗丘乡”。父亲在他二三十岁的时候,这块田的早稻和晚稻,有几茬都由他一人抢割,并且都是一天一夜割完。每次割完这块田,父亲的双腕半个月不见消肿。为此,父亲成了闻名全县的新闻人物,连续几年参加县里的劳模会,受到县政府表彰。至今,老人还保存着当年的奖状。

父亲说书注重风化。经过几十年的日积月累,父亲已涉及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等多个朝代的正传野史。一批流传于民间的手抄本小说,也成了父亲说书的内容。这些传统书目,有的歌颂绿林好汉,但封建色彩尘蒙其上;有的针砭官场,但江湖糟粕参杂其中。父亲说书历来忠实原著,但决不将低级庸俗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抖落出来。

父亲说书极富感染力。“太阳落山人歇脚,听我唱个扯谎歌。昨日看见个牛生蛋,今日看见个马长角;高山头上鱼生子,急水面上鸟做窠……”几十年过去,八斗丘淹没,小柳河易道,但这段妙趣横生的“书帽”,还留在我的心底。父亲说书,亦诙亦庄,维妙维肖,且爱憎分明。对历代“忠臣”,他敬颂有加,鼓板声中饱含着无限热爱;对那些鱼肉百姓的暴君恶吏,他深恶痛绝,说唱中句句含恨,字字带血!书场中,常有人痛哭憨笑,喜怒失常,引出许多笑话。那时,只要父亲的鼓板一响,村前垸后的男女老少就会争先恐后地云集而来,隔山村听到鼓声也有人携妻带子“呼哧呼哧”地来赶场子。小队的稻场上,常是黑压压的一片。有时稻场的谷堆上、草垛上,都坐满了人,那场面很是壮观。

光荫易逝,岁月难留。转眼,父亲已年过七旬。由于长期劳累,父亲身体过早地衰了。村里实行“联产承包责任制”后,父亲大病一场,险些丧命。经过抢救,虽然保住了性命,但从此身体受到重伤。加之早年头部的旧伤复发,记忆力和口头表达能力已大不如前。至八十年代末,父亲的鼓板就很少响起了。

但先前听过父亲鼓书的,总忘不了父亲的说唱。有人实在想馋了,就悄悄找上门来。遇到实在推辞不过的来者,父亲就说服家人,又拿起鼓板去赶场子。但这几年,父亲身体每况愈下。特别是前年7月,他因病又险一次。经过医生的全力救治,总算走出死亡的阴影。但此时的父亲,再不是当年那个“白天干活夜里说书”的鼓书艺人了。这一年多来,我时时担心父亲发生不测,常抽身回乡下看看。

猛然听到父亲的鼓点,我不由砰然心动,激动得热泪盈眶。在离家不远处,我悄然站住。堂屋里,除了母亲,再没有别的听众。鼓板声中,也没有父亲的呤唱。我知道,过早脱落的牙床,日渐加重的哮喘,已经夺去了父亲的歌喉。如今的他,嗓子已经沙哑,说话觉得费力。唯有那颤动的鼓点,还保留着动人的韵律。

恍惚间,我悟出了这鼓点的灵性。啊,这就是父亲的声音!这就是凝集着父亲一生至爱的声音!这鼓点,是地层深处的炽热涌动,是对生命价值的无言诉说,是对青春岁月的无限眷恋……(本文首发于20041014日《鄂东晚报》。责任编辑:郭爱兵)

  

附“编辑絮语”——《岁月的声音》

  

关于父亲,关于父爱,历来有各种各样的说法。这一篇文章,没有对父爱作任何的评说,但是这一位父亲的形象却透过文字,那悠远的鼓点已经成为一种穿透岁月的声音,把我们的心灵深深震憾。

记忆中,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庞,最终会融化在依然闪光的细节之中。我们留在沙滩上的脚印,等待着下一次涨潮,等待着被彻底的淹没。

在岁月的河床之上,我们都只是一些跋涉者,但不一定每一个人都能留下自己的脚印。而这一位父亲的鼓点,却提醒着我们:活着,并且喊出自己的声音,如果不能,那就给生命一种依托,让这依托替我们留下生存的痕迹!

有一首不知名的小诗,也许同样能够给我们生命的启示:

静静地,

岁月在遗忘中流逝,

生命,

似乎更加精彩。

汹涌的与平静的,

波澜的与孱孱的,

只是时代的步伐。

我们,

却成了飞舞的流沙。

剪一缕奔腾的风,

系上美丽的心情,

让飘逸去充盈每一个失落。

颓废的年月,

随着日历的撕扯而东去,

陈旧成终老的回忆。

该放开脚步去追逐的,

是明天的梦,

而不是昨日的忏悔。(彬风)

【关于父亲】高应云,生于1934年正月初八,自幼聪慧过人,有过目成诵的记忆能力,一生务农,其间当过村小学民办教师、武汉钢铁厂技工、乡宣传队长和黄梅戏当家小生、小队记工员,是当地著名的鼓书艺人。

王娘

在大别山南麓的那个名叫“菜油铺”的小山村里,数十年间,谁家撞上小孩溺水、妇女难产、老人中风诸如之类的突发事时,乡人常会呼喊一个女人的名字:“王娘,王娘——”

这个“王娘”,是我母亲。

母亲胆大心细,临危不乱,处事果断,是十里八乡被公认为最具侠肝义胆的女人。父亲曾对我说:“你娘要是当兵,准是一个将军!”

但是母亲,却只属于那个偏远的山村。在父亲逝世,她又年迈体弱行动不便时,我和妻子把她接到身边。却不曾想,仅仅住了四十天,母亲就溘然长逝。

清理母亲遗物时,我发现了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单。

展开被单,我发现被面上全是颜色各异、大小不一、重重叠叠的补丁。

细细一数,补丁竟有37块,几乎占去整个被面的四分之三!

手捧被单,我只觉胸口一阵疼痛。忍了多时的泪水,不禁夺眶而出。

母亲啊,母亲!您怎么还留着这床如此破旧的被单?

高中毕业后,我不顾家人反对,放弃在公社党委办公室的工作机会,投军入伍去了“天涯海角”。

我是家中的三代独子。按当时公社的规定,独子,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三代独子,是决然不能报名参军的。因为在公社领导身边当差,“有话好说”,加之父亲拗不过我的苦磨硬泡亲自出面找武装部长说情,加之我身体倍棒,体检轻松过关,才成了那届入伍青年中的一个特例,圆了男儿当兵梦。

到连队后,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思念和牵挂。当时,家里有三位亲人:祖父、祖母和父亲。生母在我还躺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时候,就与父亲离婚。我是在祖父、祖母和父亲的怀抱里度过的童年——没有母亲但有母爱的童年。

我最思念的亲人当然是祖母。是她给了我人世间最崇高的母爱。可是祖母患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,年迈体弱,身体极差。虽然如此,她还撑着病弱的身体操持家务。当时父亲和祖父都是生产队的“主劳力”,甭说白天请假,甚至还要夜里出工。因为只有多挣“工分”,才有“口粮”,不至饿饭。我父亲曾两天两夜,一人割了全乡最大的一块田——八斗丘,并且连割两季,因此被评为劳动模范,出席全县群英会。这个家,多么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家庭主妇啊!

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前世之约,我入伍次年,经二叔母介绍,我的母亲——当然是继母,悄然来到父亲身边。这年她四十五岁,正值人生盛年。

父亲在信中介绍了母亲的情况。她叫王艳兰,本县刘河镇黄坪村王院人,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,父母双亡,没有兄弟姐妹,无儿无女。二叔母后来告诉我说,母亲初来时,我祖母正卧在床上痛苦地呻吟——老人已经病危。常言道,一人得病,全家不安。当时家里的气氛确是有些凝重和凄凉。二叔母很是担心母亲害怕和嫌弃,转身离去。因为当时,她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户。那户人家是干部,生活条件我家没法比。

但是母亲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。

母亲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。上山砍柴,下地种菜,捕鱼捞虾,洗衣做饭,还时不时地帮村里去世的人洗脸擦身穿衣戴帽料理后事,让村人刮目相看。“王娘”的名字,很快在全村叫响。

母亲吃过大苦,遭过大难,练就了沉着冷静、处变不惊的生存涵养。哮喘病日益严重的祖母,每天五更甚至更早就跪在床上咳嗽,一咳不止到天明,而且痰多,每天清晨要咳一钵。每回祖母咳嗽呻吟,母亲总要上前侍候。祖母开始不让母亲近前。母亲便说,料理婆婆是做媳妇的应尽之义。她为祖母端茶送饭,心细如丝,从无怨言,直至一年后祖母逝世。

因为母亲的能干和贤慧,我百病缠身的祖母,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段舒心的日子。祖母逝世前,曾对母亲说:“艳兰啊,我是前世修来的福,得了你这门好媳妇。这个家交给你,我放心……”

祖母逝世的第二年,我回家探亲,第一次见到父亲在信中反复提到、被村人称为“王娘”的母亲。

参军后的第五个年头,我退伍还乡,接过父亲曾经执过的教鞭,成了村小学的“孩子王”。

村小学建在一座小山坡上,离家不远。站在学校门前的山坡上,可以看到望南坡下老蔡院冉冉升起的炊烟。

那一年,我二十三岁多一点。在部队,我是连里的军训尖子,是基地小有名气的“秀才”。

退伍这年,远在黄石的生母想把我弄到她的身边。生母的丈夫是抗美援朝老兵,退伍后到大冶钢厂当工人,我按当地的风俗称他为“黄石爷”。得知生母的想法,热心的黄石爷自告奋勇,去找他在公安局和人武部担任要职的老战友帮忙,接二连三给我所在的部队寄来了接收信函。生母来信说,接收手续都办好了,我一退伍,便可去市局当刑警。生母虽然没有跟我一起生活,却对我的秉性了如指掌。那时,我确是对当“和平兵”有些厌意。而去市局当刑警,真枪实弹,抓捕罪犯,实在太有诱惑力了。于是这年底,在老兵们都惴惴不安害怕退伍的当口,我竟主动向连里打起了退伍报告。这样一来,我出任司令部宣传干事的人事安排,随之泡汤。

退伍之后,“去市局当刑警”化为泡影,“军中秀才”竟成一介“教书匠”。巨大的心理落差,让我陷入迷茫。

初到学校,我脾气十分火爆,曾当着全校教师的面拍桌子骂校长,臭脾气传遍全乡,就连当时的文教站长都知道我是“大王”。

那年头,农村基础教育是“分级办学、分级管理”,村办小学是民办教师挑大梁。他们承担着与公办教师相同甚至更为繁重的教学任务,但工资待遇不及公办教师的五分之一,而且随时可能被村干部以种种借口辞退。为了保“饭碗”,民办教师们都盼着“转正”,即转为公办教师。“转正”要经过文化考试。因为涉及“饭碗”,考试极其严格,竞争十分激烈,而且三五年才有一次,可遇而不可求。

我校民办教师的自学风尚,全县闻名。虽然家在本村,但全体教师都在学校“住教”。一到夜晚,老师们都关门闭户,挑灯夜战复习功课,以备几年一次的“转正考试”。这种学习风气,也有效提高了民办教师的知识层次和业务水平。我校民办教师的教学成绩和“转正率”,全县首屈一指。九位民办教师中,已有四人通过考试转为公办教师,其中两人“转正”后调到乡文教站任教研员,一人调到县城中心小学任校长。

而我,全然不把复习备考放在心上,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打算“转正”。到校很长一段时间,我不在校“住教”。每天下午放学后,我要么回家在竹林里打沙袋子,要么拿着鱼网去水库捕鱼,把个校长气得七窍生烟,几次找文教站长要撂挑子。他对站长说:“这个退伍兵太不像话,我说也说不过,打也打不赢,这个校长我实在没法干了!”不久,这个校长真的调走了。

学校来了新校长。

新校长是本村人,也是全乡第一个“考试转正”的民办教师。他“转正”以后调到县城中心小学当校长,被树为全省教育系统的劳动模范。

新校长早就对我“如雷贯耳”。他后来告诉我说,他主动请缨回本村小学当校长,就是为了“收拾”我的。他说他都作好了挨打的准备。

新校长到校不久,对新教师也就是我搞了一次“业务考试”。公开的理由是“凡进必考”,其实是要给我一个难看。校长扬着一份试卷说:“这是小学毕业班的期末数学试卷,你做一下。”我是县一中的高中生,虽然在校偏科,数学不是很好,但小学数学岂能拦得了我?我轻蔑一笑,没说什么,提笔应试。但是当我展开试卷以后,才知自己的知识贫乏到了什么程度。考试结果,我只得了十四分!

面对考试成绩,我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在部队,我参加高考都不止这个成绩,怎么才过几年就荒废成了这样?就我现在这种水平,也好意思牛皮哄哄顶校长,也好意思在课堂上指手划脚训学生?

这天下午放学后,我没像往常一样回家,在学校宿舍里坐着发呆。

当桔红的夕阳将要沉入望南坡的时候,宿舍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我抬头一看,是校长。校长说:“你母亲送被子来了。”

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站起身,愣愣地看着母亲为我挂蚊帐,垫棉絮,铺被单。

校长走后,母亲小声说:“校长说了,只要安下心来,好好复习,你肯定考得好。再说住教是学校制度,一人不拗众……”

我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
这是一床印有大红牡丹图案的被单,我在村小学那间四面透风的宿舍里睡了十年。

为了让我全力以赴投入教学和“复习转正”,母亲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。每隔一段时间,她会悄悄把我的蚊帐、被面和被单换下来清洗。破了的,她会细心缝上。至于我换下来的衣服鞋袜,母亲都会在第一时间拿到塘边洗净晒干,然后整好放在我的房间。

这期间,母亲作为当家人,她亲自选定和迎娶了她的儿媳——也就是我的妻子,并将当家人的接力棒交给了她心爱的儿媳。按农村风俗,从“定亲”、“过门”、“报日”到“完婚”等“大情大礼”,都由她一手操办,没让父亲和祖父操心。

母亲做事利索、细致而周正,大事讲规矩,小事重细节,有些事非得她亲自动手料理,她才放心。农村娃儿结婚,颇多讲究。比如迎娶新娘前,新郎官要“艾水浴”。我的“艾水浴”,那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艾水,是母亲亲手烧开兑好,并看着两位婶婶端到新房,她才放心去忙别的事情。我结婚时穿的衣服鞋袜,都是母亲一手操办。

老家农村的医疗卫生条件,与省城相比,至今还是两重天。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,那就更差了。农村妇女分娩,几乎都在家里。村里只有一位农民接生员,平日里要做田地活儿,雨天一身泥,晴天一身汗,接生只是兼职,只有主家上门才去接生,而且去了也只背个小药箱,甚至连剪脐带的剪刀都由主家提供。至于产妇是否会有产后大流血的生命危险,那非农民接生员所能化解,只能听天由命。

女儿出世这天我在公社开会,恰巧父亲也下地干活去了。妻子首次分娩,腹疼难忍,十分害怕。母亲一面叫人去找接生员,一面托住儿媳身子调整胎位。母亲安慰说:“儿啊莫怕,有娘在呐!”因为接生员来的慢,年轻时学过接生的母亲,就成了家里的“佑子观音”,女儿得以顺利降生。妻坐月子,母亲炖鸡煨汤,艾水洗浴,悉心料理。在此之后,妻儿每有风寒,都是母亲劳神护理。

这年底,一年一度的“冬季会战”拉开序幕,湾里凡有“青壮年劳力”的农户,必须抽出一人去十几里外的罗州城挑水利,时间半个多月。在农村,出门挑水利被看作是最苦的差事。得到通知后,父亲、祖父和妻子,都争着要去。那时父亲刚刚患过一场大病,身体尚未康复;祖父虽然身高力大,但是年过七旬;妻子虽然年轻,但她尚在哺乳期,女儿未满周岁。母亲悄悄解下围裙,去小队报名。队长有些意外,说:“王娘,你家万一没人去就算了……”母亲却说:“哪怎么行?大家的事情大家干,一人不拗众!”又劝队长说,“我挑水利也不是头一回,干起活来我不会输给年轻人的,你放心!”队长仍然有些担心,就背着母亲一个口信捎到学校。我听说后,急忙从学校赶回,劝了母亲劝父亲,劝了父亲劝祖父,劝了祖父劝妻子。我说我跟学校请了假,我年轻有力气,挑水利当然我去!母亲却挥着手说:“你更不能去!学校就要期末考试了,你只管一门心思教学生,家里的事情不要你管!”母亲是个倔脾气,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住。全家人都拗不过她,只得依了。次日五更,我骑上自行车送母亲去工地。路上,母亲又提起我“拍桌子骂校长”的往事,劝我遇事冷静,抓紧复习,争取早日转正。

八二年,农村实行“联产承包责任制”,家里分得了几亩“责任田”。母亲仍像在“大集体”时一样,既是家庭主妇,又是田间劳力,晴天一身汗,雨天一身泥,承担了大量的繁重劳动。农忙时节,她总是摸黑起床,翻山过垅,去半里之外的白塘洗全家人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。白塘是一口山间野塘,塘深水冷,早年淹死过人,在当地传为“鬼塘”,就是白天一个人去都觉阴森。母亲原本是个文盲,自然有些“迷信”,但她摸黑去白塘洗衣是家常便饭。有时洗完两桶衣回来,天还未亮。她之所以如此赶早,是要抢在父亲收工之前把饭做好,把中餐和晚餐的蔬菜和柴禾等等准备好,把一天的茶水烧好。若是遇到早稻抢插或是暑期“双抢”,母亲总是洗完衣服做好饭菜之后,解下围裙来到田间喊收工。我们回家吃饭,她则下田扯秧。在湾里,母亲扯秧是出了名的,不仅扯得快,而且平整美观。待我们用完早饭出工,手脚麻利的母亲常会扯出几百个秧把,足够我们插一上午。

每年冬天,母亲总要翻山越岭捡茶籽。大集体时,老支书锦秀伯领着全村农民栽下几山几凹的油茶,却不曾想十几年后,挂满果实的油茶林被成片砍伐。母亲采摘的,是当年栽在丛树林中的油茶。因为松林的遮蔽,缺乏阳光,土质贫瘠,茶树矮小,东一棵西一棵地夹杂在荆棘之中,所以在大砍伐中幸存下来。母亲捎着蛇皮袋子,捡几斤茶籽往往要跑几个山头。山陡石多,也不知她摔了多少个跟头。有时一早出去,到下午两三点还在山上。有一回,天快黑了还不见母亲回来,我和妻子就上山去找。找过几座山头,才看到母亲背着一袋茶籽坐在地上。我接过袋子背在肩上,不一会儿竟累得气喘吁吁,汗浸全身。那时母亲年已六旬,一天下来滴水未进,她这是在拼命啊。家里人都劝她不要上山,她却说:“我经得摔,倒下来就打个滚,不怕!”那几年,母亲历尽千辛,用捡来的茶籽换茶油,改善了家里的生活。

八三年冬,身体原本硬朗的祖父突然中风,病卧在床。母亲像侍候我祖母一样服侍祖父,为老人洗脸擦身,接屎接尿,直至两个月后祖父逝世。

这个家,因为母亲的贤慧能干,不再凝重和凄凉。我父亲——名满一方的鼓书艺人,一度拿出了他多年不曾用过的鼓板。孩子们在奶奶的培育下,快乐成长。

因为家有母亲,我就少了许多牵挂。在学校那间四面透风的土屋里,我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挑灯夜读,温习了从小学至高中的全部课程,自修了大学中文专科至中文本科的全部科目,自费参加了全国首届研究生函授班并毕业。几年后,我在全县“民转公”考试中,以数学考试全县第一、总分全县第二的成绩,一举转为公办教师。

母亲比父亲大两岁。他们那辈人,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岁月,亲历了中华民族的浴火重生,见证了解放前后黑白分明的两个社会,内心铭刻着今人难以理解的记忆和追求。在母亲身上,我看到了祖父的侠肝义胆,看到了祖母的悲怜情怀,看到了父亲的执着担当。在我鄂东乡下的那个小山村里,我的文盲母亲,无可争议地成为传统美德的集大成者,成为众望所归的解难人。

母亲进门的第一年,邻居蔡家老爹病重。老人儿媳早年亡故,老伴体弱多病,虽有儿孙满堂,后辈们却因忙于田地活儿,难以照顾周全。母亲看在眼里,三天两头为蔡家老爹送去包子、米糕和汤圆等好吃的东西。不知情的,还以为母亲是老人的儿媳。

同村有位蔡婆婆,脸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癌瘤,流出的脓血腥臭异常,老远就能闻到。老人逝世后,按乡下风俗,须净身更衣方可入殓,可是谁也不敢近前。那天,母亲正为同村另外一户人家孟生爷主持丧事。蔡姓人家哭哭啼啼地找到孟生爷家,要向母亲下跪,母亲说:“谁家没个难处?放心,我这就去!”当即安排好手头诸事,疾步来到蔡家,为蔡婆婆洗身更衣。料理完后,才又匆匆赶到孟生爷家操办丧事。

家住老屋的黑巴爷的逝世,让村人见证了母亲的豁达大义。黑巴爷的妻子冰糖娘,原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。她曾为父亲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,却在八个月时不幸夭折。孩子的夭折,带来了她与父亲一段曾经美好的婚姻的破产。一年多后,冰糖娘带着八个多月的身孕,成了黑巴爷的新娘。作为父亲的第三任妻子,母亲本想把冰糖娘当作姐妹看待。母亲曾对我说:“冰糖娘是跟你伯做过夫妻的人,虽然离了婚,但那是上辈人的事。你做后辈的,也要把她当个娘看!”但是母亲的好意却不被冰糖娘接受。她时不时地说母亲的坏话,甚至在我妻子未进门时就从中挑拨,无生中有,泼母亲的污水。父亲曾因这事气得吹胡子瞪眼,要找冰糖娘理论,被母亲制止。在这以后,母亲仍象往常一样与冰糖娘和睦相处,笑脸相迎,好像从来就没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。那天黑巴爷突发脑溢血,不幸逝世,冰糖娘天塌地陷,一家人哭作一团。危难之时,冰糖娘终于想起了我的母亲。她哭着喊:“王娘,快叫王娘——”母亲闻讯,当即丢下手中的活计,迅速赶到冰糖娘家操持丧事。母亲这一大义之举,让村人感叹不已。

然而,最让村人难忘的,是母亲为林场孤寡老人细球爷操持后事。细球爷是个单身汉,也是个残疾人,他身材矮小,弓腰驼背,衣着邋遢,大热天里常常不洗澡,不换衣,身上的汗臭老远就能闻到。村里将他作为“五保户”,让他住在林场“看山”。逝世前,细球爷已病卧月余,大小便失禁,衣服、被褥和床单全被弄脏,且全身长满虱子。林场离我家不远。细球爷病重期间,母亲抽空上山看过几次,还特意送过细球爷最爱吃的糯米汤圆。细球爷逝世后,林场的人都不敢动手,有的躲得远远的,看都不敢看一眼。一时间,没有亲人的细球爷,逝后更衣入殓竟难住众人,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。

母亲从村人口中听说这件事,就发一声喊:“逝者为大,入土为安,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无后的孤老!”这天,赶到林场的村干部正为找不到净身穿衣之人发愁,母亲拨开众人说:“让我来吧!”她让人端来烧好的艾水,戴上口罩,为细球爷洗脸梳头,擦洗全身,为其换上干净的衣服。料理停当后,又对场长说:“拿块好白布过来,给细球爷盖上!”场长不知所措地摊着手,说那里去找白布呀,用条麻袋盖一下算了。母亲眉头一扬,指着场长说:“这种话也亏你说得出口!”便疾步下山。回到家时,正碰着细姑。得知母亲想法,细姑瞪着眼说:“姐啊,细球爷也不是我们亲戚,您管这些做什么!”母亲说:“细球爷健在时帮我们挑过谷把,他无儿无女,死了连块遮脸的布都没有,我看不下去!” 细姑叹息一声,帮母亲找出一床旧被单,母亲却很坚决地摆着手说:“这个不行!”细姑当然不会知道,她找出的这床被单,是我从学校带回来的大红牡丹被单。这床被单经过母亲年复一年的浆洗捶打,已经变得破旧不堪。

母亲从箱子里挑上一卷洁白的细布,送到林场给细球爷盖上。

一生邋遢、没有后人的细球爷,终于在他逝后,体体面面地告别人世。

那一刻,所有在场的人,对母亲的大义赞叹不已。因为这件事,“王娘”的名字传得更响。

“转正”后的第四年,我被调到了县教委,妻儿也随之进城。而已步入暮年的母亲,依然与父亲生活在我的出生地,仍然保持着他们往日的生活节奏,早出晚归,披星戴月,勤扒苦做。

伴随我十年民师岁月的红被单,让母亲换下,从此没有再用。但我后来发现这床打有多个补丁的被单,铺在母亲的床上。我“转正”后,特意嘱咐妻子为母亲买了两床新被单。

有年我和妻子回家赶母亲的生日,恰巧几位朋友也去了。大家走进母亲的房间,嘘寒问暖。谈笑声中,我无意间看到母亲床上仍然铺着我曾用过的那床被单。被面上,又新增了不少补丁。

客人走后,我责备母亲说:“家里不是还有新被单吗?这么破旧的东西还铺在床上,让人看了多不好!”

站在一旁的父亲听我这样说,就有些生气起来。“我看你是忘了本了!老话说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。这床被单你在学校睡得,现在我们睡就丢你的人了?”

母亲却说:“伢儿说得对!这床被单确实太破,好人好客,实在丢人,以后不用了!”又说,“我做鞋底正缺布料,这床被单正好派上用场!”

后来我每次回家,父母床上果然没有再铺这床被单。我想,那床被单肯定是让母亲做鞋用了。

在村里,母亲的针线活儿是出了名的,特别是做布鞋,她不仅针脚细密,鞋底纳得异常结实,而且鞋样做得好,穿在脚上既美观又舒适。至今,我还留着母亲的布鞋。

父亲晚年体弱多病。我放心不下,曾想把二老接到身边。父亲不同意。他说不习惯住城里的集资楼,住着像坐牢,没有地方去。母亲更是不同意。她说:“我要是住你那地方,光上楼梯就把我累死,我才不去!”又安慰我说,“你只管一心一意做公家的事,不要三天两头往家跑,这样人家会说话的!”

因为有母亲,多病的父亲我就少了许多担忧。那几年,我常被抽到省市“借用”,有时三两月没有回家。

八年前的那个秋天,我经历了“从政”后的首次挫折,“拍桌子骂校长”的场面再次上演。机关非学校,人际关系复杂,原本称兄道弟的人趁机离间,落井下石,让我一时倍感凄凉。

就在这当口,国庆节后的第六天,从老家传来母亲中风的消息。一时间,我的屈辱化为泡影,心里只有四个字:“救治母亲!”我急速赶回家中,发现母亲躺在床上不醒人事。父亲拄着棍子,坐在床前直抹眼泪。

那年的国庆长假,天气干燥。收割了的晚稻田,滚动着燥人的热浪。每年这时候,母亲下田捡谷。家里养了十几只鸡,母亲捡谷即可备下鸡的饲料。那时的母亲年过七旬,她一捡就是一上午,再热也不喝水,而且大部分时间是俯着身子。毫无疑问,这样的劳累对她的健康极有损害。父亲曾三番五次劝她别去,她不听。这天母亲捡谷捡到中午才回,草草吃点东西,提着篮子又出门去。父亲追上去说:“天这么热,你不要去了!”母亲挥着手说:“我去捡捡就回来!”刚刚走出村口,便身子一晃,仰面朝天倒在地上。幸好被邻居四娘和香梅发现,及时将母亲抬了回来。

危急时刻,我突然有了母亲曾经有过的镇定,迅速叫来了村里的医生和邻村的郎中进行会诊,很快诊断出了母亲的中风系“脑梗阻”所致,当即采取中西结合的办法,西医输液和中医针灸同时进行。经过两个多月的中西治疗,昏迷半个多月的母亲竟然神奇生还,康复如初。

那段日子里,“救治母亲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。为母亲求医问药、病床看护、换洗尿布,替父亲分担忧伤,帮妻子忙里忙外,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。

经历了那场劫难,一家人把母亲看得更重了。她是“两世人”。能活着,就是奇迹;能与父亲相依为命,就是幸福。

母亲康复后,父亲的哮喘病却越来越重了。我每次回家叫医诊治,守候看护,母亲总要催促我早点回去上班。“你是干部,不要耽搁太多,误了公家的事!”如果父亲病有好转我仍待在家里,母亲就会诧异,就会怀疑他们的儿子跟单位头头吵了架,违犯纪律被开除了。我知道,退伍那年“拍桌子骂校长”,至今还让母亲担忧。我更知道,我只有彻底改掉臭脾气,“好好当干部”,母亲才会活得自在,才有精神寄托。否则,一旦没有了寄托,她,还有父亲,就会精神崩溃,他们年迈体弱的身体就会百病齐来。

所以,每次回家,我都做出开心的样子,都要编出一些故事,说最近又干出成绩受到领导表扬了。母亲每次听到这样的故事,都信以为真,乐得眉开眼笑,比我捎带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都要高兴。

其实这多年来,我的仕途曲折暗淡。我本非官场中人,对逢场作戏、尔虞我诈、冷血自保的“官场规则”极其反感。我可以在彻头彻尾的虚假应酬中强迫自己哼哼哈哈随波逐流,但在大是大非的节骨眼上总会身不由已“原形毕露”,不惜冲撞胜似铜墙铁壁的“官场潜规则”,最终成为机关的“异类”。早在八年前,我就是一介无人问津的“官场闲人”了。

这些事,当然不能对二老讲,尤其不能对母亲讲。有一次,父亲在我汇报了“领导表扬”之后,神情严肃地告诫我说:“你要严格要求自己,任何时候不能收受人家的贿赂。”父亲这话,我听来不是滋味,因此一开口便道了实情:“这个您放心,我现在就是问人要,也没人给啊!”母亲一听便警觉起来,把我叫到一旁,问我是不是又犯上了倔脾气,得罪了什么人,我解释半天才让老人放下心来。

前年六月,父亲去世。料理好父亲后事,我想把母亲接到县城,母亲没有同意。她依然生活在乡下,生活在她留恋的地方。

从此,双休日回家探母,就成了我的生活主题。每次回家,我都要捎上母亲爱吃的东西。

但是母亲,不再有往日的精神。原本健谈的她,不爱说话了;原本极爱干净的她,不注意讲卫生了;原本麻利的脚手,也变得迟钝起来。父亲逝后的前半年,我每次回家,她都坐在堂屋里的一个固定的地方,望着父亲收工的路。这之后,她每天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,坐的时间越来越少,我常常发现她睡到上午十一点多还没有起床。

去年腊月,我和妻子商量,想把母亲接到县城过年。腊月二十六日,我腾好母亲住的房间,与妻子一起租车接母。可是赶到乡下老屋,母亲却说:“不去,不去!”妻子不甘心,又请出同村的宝玉娘出面劝说,母亲仍是不依。我不好违拗老人的意愿,几番劝说无果,只得作罢。腊月二十九,我赶回乡下陪母亲过年。

大年初二,母亲起床后晕倒,手被摔破的电视机划伤。在此情况下,我和妻子不由分说,硬是将她接到县城。我本想母亲在她有生之年,好好享受孩子们的孝敬,却没想到老人仅在城里住了四十天,就去世了。

母亲逝世后,我和妻子清理老人遗物,发现我们先前买给她的新衣服、新被子和新鞋等物,都原封未动地放在箱子里。

在箱子的底层,我发现了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单。

这正是母亲为我铺下的伴我十年民师岁月的红被单。

这正是那年母亲生日我不让用,母亲答应做鞋底布料的被单!

这床被单,缀满了母亲的一针一线。大小不一,颜色各异的补丁,补了一层又一层,占去了大半个被面。

正是这床缀满补丁的被单,曾经抚平了我的青春叛逆,安静了我的浮躁迷茫,鼓励着我年复一年挑灯夜读,见证了我一跃而起的命运转机。

天国里的母亲啊,这是您留给我的,生命底色;也是您这一生留下的,最为珍贵的遗产!

(本文原载《散文选刊下半月》原创版2013年第8期,发表时题目改为《兵娘》。黄冈大型文学刊物《问鼎》21期全文刊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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